青山村的晨雾裹着稻梗的涩香,也裹着七岁林小满的瘦骨，这孩子的袖口磨得像锯齿，裤腿沾着干涸的泥印，父亲走后，他攥着母亲皴裂的手说“娘，往后我来养你”——稚嫩的肩膀扛起了药罐子的白雾和二亩薄田的旱涝，母亲咳得撕心裂肺，药罐从晨烧到夕；他顶着毒日头拔草，脊梁晒得黢黑发亮，傍晚却溜到私塾窗外，耳朵贴着墙缝，把“学而时习之”的抑扬顿挫刻进骨血里。
落第举人杨智岩贬居青山时,偶然听见这孩子背《论语》，竟比自己教了三十年还通透，他蹲下身，看着泥点斑驳的脸问：“想读书吗？”小满眼里倏地亮起星子，可先指了指家里的药罐：“先生，等我娘病好些......”
乡试那日,他穿着浆洗得发白的粗布衫，束发戴冠的考生里像株刚冒头的秧苗，考题“家国情怀”，他却没写经天纬地的抱负，只写母亲咳醒的夜、杨先生补丁摞补丁的长衫、村里张大爷为借粮低下的头——“寒门亦有赤子心，稚子能担天下义”，放榜时，“童生林小满，中举”的朱砂红榜贴在县衙，整个村子炸了锅：七岁的举人？怕是盘古开天地头一遭。
可举人的名号没带来舒心,富家子弟赵员外的儿子输给穷小子后，四处嚼舌根说“他肯定偷看了考题”；县学老先生们拿《尚书》生僻字句刁难；母亲病倒，药钱像座山，小满没哭过，夜里帮人抄书赚铜板，指肚磨出茧子；白天用孩童巧思指出先生讲错的典故，还帮李寡婆用“画地为牢”的计谋找回走丢的羊。
杨智岩常说：“小满这孩子，眼里有光，心里有秤。”光是过目不忘的脑子，把《史记》讲得比评书还热闹；秤是总把分给他的馒头先塞给母亲，自己啃野菜充饥，从乡试到县学，从童生到秀才，这个七岁的寒门孩童，踩着泥泞、扛着风雨，在“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年代，用布满老茧的手为自己和母亲拼出条出路——老槐树下的瘦小身影，终长成了能遮风挡雨的大树，他的传奇，从来不是“天选之子”，而是“寒门有志，稚子可教”的最好注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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