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梅雨季的凉意，总渗着股穷酸的味儿，钟家那间漏雨的茅草屋里，伍昕宇用豁了口的破碗接檐下水，一滴，两滴，砸出细碎的绝望，婆母陈氏蹲在磨得发亮的门槛上，枯树枝在地上划拉算式，浑浊的眼睛盯着院里头打晃的老黄牛，突然一拍大腿：“远哲！明天牵牛去镇上！粮行缺脚力，一天顶你打半个月零工！”
钟远哲裤脚裹着泥巴刚从田里回来，直皱眉：“娘，那是咱家唯一的活物……”话未说完就被打断：“守着茅屋和三分薄田，才是等死！”陈氏猛地站起来，花白鬓角被风掀起，常年劳作的手关节粗大，却稳稳捡起破草帽，“昕宇，把糙米煮了，明早跟我去摆摊。”
村里人都骂陈氏是“母夜叉”——早年守寡，把儿子拉扯大，对儿子严苛，对儿媳更挑剔：嫌饭淡，骂手慢，可没人知道，这老太太年轻时跟着跑船的爹学过记账，眼睛毒辣得很：她早看出村里人缺针头线脑,更缺能下饭的酱料。
天没亮，婆媳俩摸黑去镇口，陈氏用铜板买了最便宜的黄豆和粗盐，又掏出伍昕宇攒了半年的私房钱换了酱缸，桥头支起小摊，陈氏吆喝得比年轻姑娘还响，伍昕宇手笨调不匀酱料，她没骂，反倒抓着儿媳的手教：“盐要分三次放，水要烧开晾凉，急不得，就像过日子，得慢慢熬。”
当钟远哲牵着牛从粮行回来时，小摊前已围了三层人，酱缸见了底，伍昕宇脸上沾着酱渍，笑得比天还亮——那个总把“逆来顺受”挂嘴边的媳妇，在婆母的“强势”里,慢慢长出了自己的筋骨。
日子像酱料般在柴米油盐里熬出滋味，陈氏用赚的钱买了小猪崽，带着全家开垦屋后荒地，种耐旱的豆子和红薯，她逼钟远哲学记账，教伍昕宇认字：“女人家，肚子里有墨水，腰杆才能挺直。”村里人笑她“老糊涂”，放着清闲不过非要折腾，可钟家的茅屋换了瓦片，院子里养起了鸡鸭，连躲着他们的邻居，也腆着脸来讨教“发家秘籍”。
可“改命”从不是坦途，粮行老板故意抬脚力价，混混来收“保护费”推倒陈氏；发大水那年，庄稼全淹了，一家人啃树皮度日，钟远哲红着眼说：“娘，要不算了吧，回老样子。”陈氏却捡起被水泡烂的账本，一张张晾干，用布条绑好：“老样子？那就是等死！洪水能冲走庄稼，冲不走脑子！”
她带着全家在镇上支起更大摊子，卖酱菜、咸蛋、红薯干，伍昕宇的酱菜比别人的香，钟远哲的账本连掌柜都夸，慢慢地，小摊变铺面，铺面旁盖了瓦房，儿子出生了，陈氏抱着孙子，看着院子里晒满的酱菜和来往客人,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泛起泪光。
这不是“婆带全家致富”的故事，是“破局”的故事——破茅屋的局，破贫困的局，更破人心里的“认命”局，陈氏的“极品”是铠甲，是武器，她用最坚硬的外壳护着全家在泥泞里挣扎；钟远哲和伍昕宇，也在风雨里从抱怨退缩，变成能独当一面的顶梁柱，所谓“改命”，从来不是一个人的事，而是一家人手挽着手，从茅草屋里走出来的,那条通往光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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