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不如故》
程琳淼站在三十层写字楼的落地窗前时,手机第七次震动，“妈妈”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指尖一缩，窗外是城市的璀璨灯火，手里刚开庆功香槟的气泡还未消散，医院病危通知却如冰水浇头——“程建国病危，速归”。
十年了,她以为早已把漏雨的老房子、母亲嘴边常挂的“弟弟还小”、父亲沉默眼底的失望，连同程远摔门而出的“你走了才好”，都锁进了记忆尘埃，可高铁碾过夜色抵达小城，推开门看见母亲一夜白头的憔悴，父亲病床上插着氧气管的虚弱，她才惊觉：那些拼命逃离的“故”，早已成心口最软的刺。
老房子比记忆中更破败,墙皮剥落如老人褶皱，债主敲门声砸得门板发颤，程远缩在沙发里，酒瓶滚地，红着眼吼“你现在装什么孝子”——当年她走时有多决绝，如今他就有多尖锐，妹妹程晓躲进房间不肯露面，柜子里那双沾着颜料的旧舞鞋，藏着当年她一句“女孩子学跳舞没用”就断送的梦，程琳淼掏出银行卡想解决一切，母亲却攥着她的手抖如风中叶：“妈不要你的钱，只要你坐这儿，陪妈说说话。”
深夜病房,程琳淼翻出父亲藏的旧相册：泛黄照片里，她举着奖状笑得没心没肺；出嫁时哭红的眼；大学拖着行李箱的背影，都被父亲一笔一笔记在本子上，母亲从枕头下摸出存折，是她这些年寄回家的钱，轻声说：“给你弟买房，你嫁人也有底气。”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偏心”，不过是父母笨拙地把最好揉碎了分给每个孩子；那些以为的“抛弃”，不过是各自带着伤口，在时光里走散。
当程琳淼扶着父亲做康复,看程远笨拙守在灶台前熬粥，听母亲絮叨她偷吃糖蛀牙的糗事，窗外雪化，冰棱滴答，她终于明白：“人不如故”从不是怀旧，是走过半生跌撞，只有那个陪你哭过、笑过、吵过的地方，能让你卸下铠甲，做回被爱过的、最本真的自己，这个冬天，程家老屋里，暖气融化了冰霜，也融化了隔阂十年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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