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锁青石镇时,连时光都慢得像凝在空气里的水珠,金雅娜拖着行李箱站在镇口,看着“吞雾谷”三个斑驳的木牌在雾气里若隐若现,指尖还攥着母亲留下的泛黄照片——背面一行小字:“雾来时,他会带你回家”,她本是为寻找母亲失踪的线索而来,却不知自己已踏进一张被浓雾编织的网。
镇上人说,雾是从不散的,清晨的雾最浓,能淹没屋檐,只露出飞翘的角;正午的雾会散开些,露出青石板路缝隙里钻出的苔藓;可到了黄昏,雾又会像潮水般漫回来,裹着镇上老槐树的呜咽,金雅娜第一次见到王楠,就是在这样一个浓得化不开的清晨,她迷了路,雾气凉得渗骨,忽然听见有人唤她名字,声音清冷像碎冰,拨开雾,只见个穿青衫的男子立在巷口,手里提着一盏旧灯笼,光晕在他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眼神却比雾更沉。“跟我来。”他说,语气不容拒绝,却又带着奇异的温柔。
他带她穿过七拐八绕的巷子,停在一家挂着“守雾人”木匾的茶馆前,此后,每个雾天,他都会出现,有时是在镇口的老井旁,帮她拧断缠在行李箱把手上的藤蔓;有时是在档案馆的阁楼,递给她一本记载着“吞雾谷”传说的旧书;有时只是在雾里静静站着,看她蹲在石阶上画速写,青衫下摆沾着雾打湿的泥点,金雅娜渐渐知道,镇上的人从没见过他离开——雾散时,他总会像被雾吞掉一样消失,只在茶馆的柜台上留下一枚温润的玉佩,或是她画里漏掉的一朵雾中花。
可镇上的怪事,也从她来后开始接连发生,卖糖画的阿婆突然“忘了”自己会画画,握着糖勺在摊前站了一整天,重复着画一半的蝴蝶;邮差每天送同一封信,收件人都是三十年前“意外坠崖”的画家;就连镇档案馆的馆长,也在某个雾夜后对着金雅娜的母亲照片喃喃:“她不该回来……”而王楠每次出现,身上总会多些新的伤痕,手腕上还缠着浸过药汁的布条,眼神比往日更冷。
“你到底是谁?”金雅娜终于在某个雨后的清晨堵住了他,雾气淡了些,她看清他眼下的青黑,和他怀里那本从不离身的旧相册——相册里,有个和母亲长得极像的年轻女子,站在老槐树下,笑着看镜头,王楠的指尖抚过照片,声音沙哑:“我是守雾人,也是被雾困住的人,你母亲的失踪,和这镇上的‘执念’有关,而那些怪事……是雾在‘吃’人的记忆。”
他告诉她,吞雾谷的雾不是自然现象,而是当年母亲为封印某个“东西”布下的结界,如今结界松动,被吞噬的记忆化作“执念”在雾里游荡,而金雅娜的到来,成了结界最薄弱的缺口。“你必须离开。”他攥紧她的手腕,掌心滚烫,“雾会吞噬你,就像吞噬你母亲一样。”
可金雅娜挣开了他的手,她从相册里掉出一张泛黄的纸条,是母亲的笔迹:“守雾人若为你动心,便是结界将破之时。”她抬头看着王楠,眼泪混着雾气落在青石板上:“你早就知道我母亲是谁,对不对?你守着这雾,其实是在等她,还是在……等我?”
王楠沉默了,远处,老槐树的雾气突然翻涌起来,像一只巨大的眼睛睁开,镇上的钟声“当——当——”响起,是三十年前母亲失踪那天的钟声,金雅娜看见王楠的身后,渐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影子——和她母亲一模一样。
雾,又起了,比任何时候都浓,比任何时候都冷,王楠看着金雅娜,第一次露出笑容,却比哭还难看:“他们说,雾起时,是爱该开始的时候;可雾散时,就是该放手的时候。”
浓雾漫过她的脚踝,她的膝盖,她的胸口……她伸出手,却再也抓不住他的衣角,只听见他在雾中轻声说:“别爱上我,雅娜,雾会记住一切。”
世界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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