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土坡的老屋总比天亮得早,李梅蹲在灶台前添柴时,火光把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根绷紧的弦,锅里煮着糊底的玉米糊糊,瘫痪的公爹咳了两声,她赶紧去拍背,手背上沾着灶灰;门槛上,儿子啃着干馒头,书包带用草草捆着——那是她攒了半年的鸡蛋钱换的,丈夫王强在城里工地搬砖,三年只回过一次年,汇款单上的数字,连公爹的药钱都不够,日子像村口干涸的河,一眼望到头,直到镇上开了电商服务站,李梅的心才活泛起来。
那天赶集,听见隔壁婶子跟老板吵架:“我晒的干豆角比超市的鲜,咋就卖不出去?”她心里一动,想起自家院里的南瓜干、腌萝卜干,每年都是王强扛着去镇上换钱,累得直不起腰,当晚,她翻出藏在炕洞里的存折——卖鸡蛋、编草席攒的五百块,又跟小姑子磨了半天,借了三千,买了台二手智能手机和补光灯。
第一次直播时,她对着镜头手直抖,直播间就三个人:小姑子和两个蹲在村口看热闹的村民,弹幕刷过:“这谁家婶子,磕磕巴巴的。”她咬咬牙,说自家南瓜不打农药,晒了三天三夜,屏幕突然跳出一条消息:“要十斤,发成都。”钱到账时,她攥着手机哭了——那数字比王强寄来的汇款单还烫手,她没敢告诉丈夫,怕他骂“女人抛头露面丢人”;更不敢跟婆婆说,老人早念叨过“安安分分带娃种地,别整那些花里胡哨的”。
可创业的路比黄土坡还难,为给超市供货腌萝卜,她抵押了公爹的羊,结果对方以“品相不好”扣了一半钱;村民说她“天天跟陌生人聊天,怕不是跟外头男人跑了”,婆婆摔了她买的补光灯,骂她“不守妇道”;最险那次,合作方临时毁约,她对着镜头强颜欢笑,关掉手机后蹲在仓库里,眼泪把打包用的胶带都浸湿了,她把所有委屈藏起来,给王强打电话总说“家里一切都好”,手机相册存着直播间截图,快递单都写小姑子的名字,儿子问“妈妈天天在手机里卖啥”,她笑着说“帮妈妈的朋友看看店”。
可纸包不住火,王强在电话里说,今年过年一定回来,还要给娃买新书包,李梅摸了摸儿子破旧的书包,心里像被石头堵着——新书包的钱够了,可仓库里堆着的快递箱,手机里存着的好几千块欠款,该怎么跟他说?这个瞒了一年的秘密,是她抓住的救命稻草,也是悬在家庭头顶的利剑,当谎言被揭穿的那一刻,这个风雨飘摇的家,还能不能拼凑出原来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