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青石板路上的铁锤声,是镇上最固执的节拍,周野抡着铁锤,火星裹着煤烟扑向粗粝的手背,镇上人都说这铁匠是块顽铁,砸出的犁锄最趁手,心却比铁还硬——直到那年梅雨季,油纸伞“啪”地撑开,挡住了铺子里的昏暗,伞下站着个女人,月白旗袍沾着泥点,手里攥着本《乡土教材编目》,声音比檐下雨丝还清:“周老板,我想借住三个月,编完就走。”
周野没抬头,铁锤却砸得慢了半拍,镇上人把“文化人”当异类,可沈清荷不一样,她看他捶铁,也蹲在村口老槐树下,看他用炭笔给光脚孩子画“人”“手”“田”——字歪歪扭扭,炭灰沾了她裙角,她却笑得眼睛弯:“周老板的字,比私塾先生的还有劲。”后来地痞王麻子调戏她,周野抄起铁砸过去,锤风卷起煤渣,眼里的狠戾烧得通红:“再动她一下,我把你腿骨砸成铁钉!”那是镇上人第一次见他,为别人红了眼。
洪水来的那夜,雨像要把天撕烂,周野把沈清荷推上仅有的房板,自己扛着门板冲进激流,她在岸边哭喊,声音被风雨撕碎:“周野!你说过要娶我做媳妇的!”他没回头,只在浊浪里捞漂走的教材,水退后,他在废墟里刨出半本浸湿的书,用油纸包三层,放在她手心,纸页洇开的墨痕,像他未说出口的疼。
重建私塾那天,周野从怀里摸出个磨得发亮的银镯,镯子上刻着个歪扭的“荷”字——托银匠敲了三天三夜,笨拙地套在她腕上时,他耳根通红:“俺这糙骨头,就配你这样的文化人管着。”青石板路的铁锤声又响起来,这一次,火星溅在晨光里,不再是冰冷的铁腥,有了烟火气,有了她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