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的黄土坡,春风刚吹开冻土，农家少年陈建国的世界却只有牛背上的天空和土坯校舍里泛黄的课本，这个放牛割草的娃，总歇晌时用树枝在泥地上划拉奇怪的符号，连老支书都笑他“把庄稼地当算盘盘”，直到下乡知青江燕踩着自行车颠簸进村——这个刚从师范大学毕业的姑娘，在破败教室里看见他用烧焦的木棍在墙上证明勾股定理时，眼睛瞬间亮了：那双被粗粝生活磨出薄茧的手，正攥着一束穿透贫困的光。
煤油灯成了陈建国的“夜校”，江燕自掏腰包买的《数学竞赛题集》被他翻得卷了边，白天放牛，怀里揣着演算纸；夜晚借灶火微光，草稿纸上的算式像黄土坡上的麦苗，在贫瘠里疯长，当县城中学选苗子参加全国数学竞赛的消息传来，他攥着干粮袋徒步三十里山路，鞋底磨穿也没停下，考场上，他用铅笔写下解题步骤时，监考老师惊得捏皱了试卷——满分，这个从没见过“奥数”的农村娃，把县城最好的数学老师都问住了。
命运总爱在光亮处泼冷水,父亲一巴掌扇碎他的奖状：“读再多书，还能跳出这黄土沟？”母亲重病住院，他攥着辍学申请书在江燕宿舍门口站了整夜，最终是村支书拍着桌子吼出“半工半读”，公社特批的条子才让这棵“数学苗子”没旱死在田埂上，从此，他白天在公社粮站扛麻袋，夜晚就着汽灯刷题；江燕把知青宿舍窗台改成“答疑角”，冻裂的手指在他错题本上圈点勾画。
从县赛到省赛,陈建国的名字像长了翅膀的麦种，飞过黄土高原的沟壑，1985年冬天，他站在国际数学奥林匹克竞赛领奖台上，聚光灯打在洗得发白的蓝布褂上——满分金牌，中国代表队史上最年轻的满分选手，当飞机掠过秦岭，他看见黄土坡的土坯校舍前，江燕带着孩子们扯着红绸子欢迎他，风把她的头发吹得乱飞，却盖不住眼里的光。
只是没人想到,那束光会永远留在1986年的春天，积劳成疾的江燕倒在最后一堂课上，讲台上还摆着她给陈建国攒的《高等数学》习题集，多年后，当陈建国成为顶尖大学数学教授，办公室总挂着那张泛黄的照片：土坯教室前，一群孩子围着穿蓝布褂的知青老师，角落里的小男孩攥着满分试卷，身后是黄土坡上初升的太阳——那是1980年代写给教育的情书：有些种子，哪怕压在石头下，也能长出穿透岁月的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