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南风负我意》
民国十七年,江南的梅雨总带着化不开的愁,沈家银行的雕花木门里,沈砚舟刚从德意志带回一箱金融典籍,袖口还沾着汉堡港的海风;隔街苏家的青石板上,苏南风正用枯枝蘸着雨水在青砖上画山水,墨迹混着雨痕,洇出半阙“吹梦到西洲”,他们是整座城里都知道的青梅竹马,他为她学丹青,她为他算账目,连老辈人都说:“这两孩子的缘分,是西洲河的水养出来的。”
可那年秋,北洋的铁蹄踏碎江南的烟雨,沈家为保百年基业,捧着金丝楠木的婚帖求到督军府——沈砚舟必须娶军阀之女,消息传到苏家时,沈砚舟在书房砸碎了母亲留下的西洋座钟,齿轮散落一地,像他碎在胸腔里的誓言,而苏家因被诬通匪,官兵围宅那日,苏南风攥着祖父颤抖的手,在婚契上按下红指印:“我嫁,换他们活。”
新婚那日,督军府的红绸漫天,沈砚舟站在银行露台,看着轿帘里苏南风素白的指尖——她早擦干了泪,嫁衣下的金线硌着锁骨,像把淬了冰的刀,夜里,他化名“西洲客”,通过地下钱庄给她暗送银票,她则在督军府的牌局里,用算盘拨动军火清单,帮革命党截下北洋军的军饷,他们像两株被狂风撕开的藤蔓,在泥沼里朝着相反的方向生长,根系却始终缠着同一个名字。
直到兵变那夜,火光把督军府的琉璃瓦烧成了血色,苏南风在密室里找到半张焦信,是沈砚舟的笔迹——“通匪密信,假”,原来当年她嫁的真相,是他用伪造的罪证换来的;而沈砚舟从牢里救出的“革命党”,竟是苏南风派去送信的幼弟,硝烟里他们撞个满怀,他西装褴褛,她素衣染血,身后是督军的枪口,面前是倾颓的城楼。
“南风知我意啊……”他咳着血笑,像当年在梅雨里给她画眉那样轻,她却摇摇头,从袖中掏出半幅残画——是他们儿时在西洲河放的纸船,墨迹早已模糊,可“吹梦到西洲”五个字,被雨水洇得格外清晰。
乱世的风终究吹散了所有誓言,不是南风负了意,是山河太沉,情意太薄,薄得敌不过一声枪响,一场兵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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