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乡村女人花》:冻土之上,她们是春天最早醒来的种子
上世纪70年代末的北方柳树屯,春寒还冻着土坷垃,田埂边的溪水载着碎冰叮咚跑,三个蹲在浣衣石上的姑娘,冻红的手攥着粗布衣角,祝春梅猛地挽起棉袄袖子,朝同伴扬了扬下巴:“听说了吗?包产到户了!往后咱家的地,得自个儿种!”溅起的水花在斜阳里碎成金箔,像颗倔强的种子,砸进了柳树屯沉寂的冻土——这土里,要长不一样的花了。
屯子人说她们是“三丛野花”:祝春梅是腊梅,性子烈得能刮倒北风,男人背地里嚼舌根“不像女人”,她偏扛起锄头站在田埂上喊:“自个儿种出的粮,腰杆才直!”田秀兰是幽兰,指尖能绣出会扑棱翅膀的花鸟,却总被婆婆念叨“绣花能当饭吃?”,她就把丝线缠在腕上,夜里在油灯下飞针走线,把委屈都织进锦缎的纹路里;李红霞是团火,泼辣爽利,骂起街能让屯子屋顶落灰,可当第一台拖拉机“突突”开到村口,她第一个跳上车:“姐妹们,跟上时代的车轮跑!”
土地承包的红榜刚贴上土墙,改革的浪头就卷着泥沙来了,春梅牵头办绣坊,带着姐妹们把花鸟虫鱼绣成会说话的锦缎;秀兰背着绣品偷偷摸进县城,换回钱给弟弟交学费;红霞跟着跑运输,天不亮就赶着马车往城里送货,路上遇过土匪,摔进过泥坑,却从没喊过一声苦,可路从不是顺的——绣坊被说成“不务正业”,砖窑遭人使绊,春梅的丈夫摔了她最爱的绣花绷;秀兰的婆婆撕了她刚绣完的凤凰,红霞的爹举着棍子追她回家相亲,三个女人抱在灶房里哭过,眼睛肿得像熟透的桃子,可抹干眼泪,她们又手挽手站在绣坊门口:“咱女人不能靠男人一辈子,得活成自个儿的光!”
从“万元户”的红榜到进城务工的浪潮,从“铁饭碗”的诱惑到“下海”的勇气,她们踩着时代的鼓点,把“女人是藤”的老话,踩成了“女人是树”的硬气,春梅的绣坊成了屯子里的“金名片”,秀兰的绣品挂进了城里的展览馆,红霞的运输队跑遍了北方的公路,她们带着姐妹们一起富,教闺女们读书识字,说:“咱女人,得让世道看看,泥土里也能长出金枝玉叶。”
二十年过去,柳树屯的柳树绿了又黄,三个姑娘从黄毛丫头熬成了村里的“女能人”,春梅的鬓角有了白发,绣花针却依旧稳当;秀兰的眼角爬了细纹,绣出的花鸟却更鲜活;红霞的手掌磨出老茧,开起拖拉机来比小伙子还利索,她们站在田埂上,看着远处的公路和近处的绣坊,眼里闪着和当年溪边浣衣时一样的光——那是乡村女人花,在时代的土壤里,活成了自己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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