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归舟麦浪两无言》
上世纪七十年代末的南方村落,麦浪连天如摊开的旧信笺,每一道褶皱里都藏着沈砚舟与麦穗未寄出的十年,他是城里来的知青,白衬衫袖口沾着墨水,教她认字时,笔尖划过纸页的沙沙声混着麦苗抽穗的窸窣,是她童年最甜的私语;她扎着粗辫子,指尖有洗不净的泥土气,却把他破搪瓷缸擦得锃亮,偷偷塞进他枕边一把带晨露的麦粒——那时他们信,麦田会永远绿着,誓言比麦芒还硬。
返城潮猝不及防,他被推着离开,怀里只揣着那把麦粒和一句“我等你”,渡口的风太大,把她瘦小的身影吹进麦浪深处,像株被吹弯的麦子,他终究没喊出声,怕那句承诺也被风刮碎,十年光阴,麦穗学会了用镰刀割断软弱,她守着老屋,把沈砚舟教的字写在灶台边,看着麦田从青黄到金黄,又从金黄到荒芜,有人说她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她只笑笑,蹲在田埂上把熟透的麦穗搓成圈——像他当年戴在她手腕上的草环,那圈麦香,是她对抗岁月的锚。
沈砚舟在城里跌跌撞撞,从印刷厂学徒到小老板,白衬衫皱成西装,袖口墨水渍换成钢笔印,他总在失眠夜想起麦田,想起她搓麦穗时垂下的睫毛,可每次想回去,又被商场的漩涡缠住:他怕一身风尘,脏了那片永远干净的麦浪。
那年秋天,归舟靠岸时,正赶上收麦,金灿灿的浪涛里,她弯着腰,镰刀起落间麦穗整齐倒下;他站在船头,喉咙发紧,想喊她的名字,只听见风穿过麦秆的呜咽,她直起腰,镰刀“当啷”落地,十步远的麦田隔开十年山海,想说“我回来了”,想说“对不起”,却都化作麦浪间的沉默——原来最深的爱,从不是轰烈的誓言,是像这片麦田,沉默生长,无声等待,归舟靠岸,麦浪依旧,他们站在时光两岸,无言的对视里,又闻见最初那阵麦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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