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风裹着沙砾，一遍遍刮过沈婉脚下的青石板，也刮着她跪了三个时辰的膝盖，佛堂里檀香浓得呛人，她指尖抚过牌位上“萧景珩”三个字，墨迹早被三年泪痕浸得模糊，像他走时那片没来得及带她看的北漠杏花，落进风里就散了。
族老说她“冰清玉洁”，圣旨赐的“节烈”牌匾在正堂泛着冷光，可沈婉知道，自己不过是萧家深宅里一尊会喘气的牌位，每日晨起梳妆，铜镜里眉眼越来越像他离乡前——那时他披着玄甲，指尖抚过她脸颊，说“等我回来，给你带北漠的杏花”，杏花没等到，等来了边关八百里加急的战报：他为救主帅，身中数箭坠入黑风涧，沈婉抱着那件染血的旧玄甲，在灵堂守了三天三夜，昏倒时手里还攥着他未及送她的银簪。
直到暮色四合，门外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不是丫鬟的碎步，也不是仆役的沉重，是他从前归来时，靴底轻叩青石板的急切，沈婉正教小丫鬟糊纸钱，闻声猛地抬头，手里的竹篾“啪”地断了，门被推开，逆光里站着个高瘦身影，玄甲残破，左脸有道狰狞刀疤，可那双眼睛，还是她认得的，像北境的星子，亮得能烫人心窝，他一步步走近，喉结滚动，声音沙哑得像砂纸磨过：“婉儿。”
沈婉指尖掐进掌心，三年来的坚强瞬间崩塌，她想扑过去，脚却像生了根，只能看着他越过门槛，带着一身血腥气与风霜，将她死死拥进怀里，他的下巴抵在她发顶，颤抖着说：“我回来了。”可她心里发慌——这三年，她早不是当年那个只会等他的闺秀：族中长兄以“无后”为由，逼她过继侄子；曾救过她的将军，暗送明珠说“萧家郎君怕是回不来了”；连贴身丫鬟，都在她病中收了旁人的定情物，她守着“节烈”的名声，像守着一座围城，城外是流言蜚语，城内是空荡荡的院落。
如今他回来了，这城，还守得住吗？他脸上的疤，是战场的勋章，还是对她的亏欠？而她对着牌位说的“若有来生”，对将军道的那声“多谢”，又该如何向他交代？夜风穿过庭院，吹得檐角铜铃轻响，萧景珩抱着怀中颤抖的人，低头在她耳边低语：“这三年，苦了你了。”可没人知道，沈婉藏在袖中的手，正死死攥着那封未及销毁的信——将军说：“待边关事了，我向陛下为你请封，让你做这世上最自在的女子。”战死的夫君回来了，可她的心,好像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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