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云溪村的雾总带着湿漉漉的凉意,像一张浸了水的网,将青灰瓦片、蜿蜒石路,还有孩子们望向山外的眼睛,轻轻裹住,许青山就是在这片雾里闯进来的——帆布包边角磨得发白,手里攥着张泛黄的照片,照片里笑得眼睛弯弯的女孩叫苏晚,是他一年前离世的女友,她的遗愿简单又沉甸甸:“去看看那些需要光的孩子。”
他本该是城市讲台上安稳的教师,却固执地踏上三天三夜的盘山路,当断壁残垣的校舍撞进眼帘,当脏兮兮的小手捧着皱巴巴的课本怯生生喊出“老师好”,他指节攥得发白,苏晚的话突然贴在耳边:“山里的孩子不是困在山里,是困在没有见过世界的眼睛里。”
遇见林晓忆时,她缩在教室最后一排,像株被霜打蔫的狗尾巴草:头发枯黄,眼神怯生生,父母在外打工,奶奶的沉默是她甩不掉的影子,整日不开口,作业本上的字却像用刀刻的,透着倔强,许青山发现,她的课本空白处总偷偷画着山外的房子——高耸的楼、闪烁的红绿灯,还有个穿白裙子站在讲台上的女孩,侧脸竟和苏晚有七分像。
“老师,山外面真的有会唱歌的星星吗?”第一次开口,声音像被砂纸磨过,沙哑又轻,许青山蹲下来,指了指窗外被云层割裂的夕阳:“有,只要你想唱,星星就会跟着你唱。”
他用笨办法撬开她的心:每天一颗裹着彩色糖纸的山外糖,作业本上画歪歪扭扭的简谱,教唱《山那边》,当第一个音符从晓忆嘴里颤抖着蹦出来时,窗外的麻雀都跟着叽叽喳喳,许青山突然懂了,苏晚的遗愿从不是“完成支教”,是“让每个孩子都相信,山外面有光,而他们值得拥有那束光”。
可云溪村的冬天从不温柔,暴雪封山时,他背着高烧的晓忆在没膝深的雪地里走了八里路,鞋底磨穿,脚趾冻得发紫;村民质疑“城里人吃不了苦”,联名赶他走;破旧的风琴漏风,孩子们只能用嘴模仿乐器的嗡鸣;更难的是,市重点中学的调令来了——那是父母盼了多年的“正途”。
雪夜里,晓忆退了烧,炕上摊开一幅画:青山绿水间,孩子们手拉手站在山巅,头顶亮晶晶的星星,最大一颗旁歪歪扭扭写着“苏晚老师”,许青山看着画,苏晚的话又响起来:“真正的长相忆,不是记住一个人,是成为像她一样的人。”
他撕了调令,清晨,山梁上飘起新歌,惊起一片白鹭,晓忆站在第一排,声音清亮如山泉,回头看他,笑得和画上星星一样亮,时光里,闯入者成了“青山”,狗尾巴草长成“带光回来的小老师”,山还是那座山,雾却散了——有人用光劈开了沉默,有人用爱写下了最长情的告白:不是“我等你回来”,是“你永远在,我永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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